第57章 我能帮你-《学医救不了大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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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睁开眼,看韩盈现在话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样子,不打算继续问她,而是对着韩羽招了招手,问道:

    “是谁杀婴?”

    韩羽不怎么畏惧徐田曹,她担忧的看着韩盈,伸手指了指被他们抓住的周庄:

    “是他。”

    说完,韩羽觉着不够,她详细的解释道:

    “他今天背着豆子,请我和月女来给他良人接生,生完孩子,我们就走了,月女觉着不对劲,跑回来一看,他在这儿把婴儿脑袋往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韩羽实在是说不下去了,她顿了顿,略过过程:

    “月女想把婴儿救回来,可是婴儿已经死了,她根本救不回来,我们才把他接出来没多久,他就这么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还没有说完,韩羽便哽咽起来,话也说不清楚了。

    徐田曹心里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溺子之事,古来有之,至今也未曾绝迹,徐田曹同样经历过不少,面对这样的事情,他实在是做不了什么,只能抬头看向县令尚傅,由他裁判。

    事情到这里,基本上已经清楚了,那,县令要怎么做呢?

    徐田曹觉着清楚了,可尚傅不这么觉着。

    怎么能只听你一家之言?谁能保证就是周庄溺杀的亲子?

    这么想着,尚傅刚想继续询问,被徐田曹抓回来的周庄,突然跪到地上,高声喊起来:

    “明公!我不是故意杀子!是这孩子身体残缺,出生就不会哭,我这才溺杀了他啊!”

    说着,周庄又冲着韩盈大喊了起来:

    “月女,您说,您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?求您说说吧!”

    问完,周庄冲着韩盈的磕起来头,声音‘砰砰砰’的响,没几下,头就红肿起来。

    看到这幕的尚傅:……

    就没有这么奇葩的案子!

    不过,犯人虽然承认了杀子,却并非畏罪,他这么说,完全是给自己开脱。

    汉律,杀子有罪,要黥为城旦舂,即在脸上刺字,在城墙边当奴隶,男人修城墙,女人舂米,属于死刑之下的最高惩罚。

    看起来很严重对吧?

    但那仅限于身体健康的婴儿,若是婴儿身体残疾,那父母杀了,无罪。

    农人杀子之事很多,总会有人被抓住刑法示众,韩盈不清楚,周庄可太清楚了!

    所以周庄拼了命的磕头,希望月女能赞同他,让自己不至于变成奴隶。

    他的表现,已经能证明很多东西了。

    尚傅皱着眉,逐渐将注意力放到了韩盈身上。

    古怪,为何这些人,乃至徐田曹,都对这个女童这么尊敬、爱护,甚至要将身家性命,挂在她身上呢?

    周庄磕着头,一声声高呼着月女,不只是尚傅,跟过来的功曹吏目都看出了问题,他们没有说话,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尚傅,想看他做何打算,还有人好奇的打量起来韩盈,对周庄如此祈求一个女童极为感兴趣。

    被磕头的韩盈很茫然。

    她没有看过汉律,自然不知道这时候杀婴犯法,不过看周庄的反应,也能隐约感觉到会有惩戒,而就她沉默的这一会儿,周庄已经将整个额头磕破,血水混合着泥水沾在额头上,还不肯停下。

    看着这幕,韩盈只觉得胃里泛呕,她看着周庄,透过这皮囊,看到了无数和他一样正在杀子的人,他们穿着衣服,手提着挣扎的婴儿,密密麻麻的重叠在一起,缓缓的将婴儿往下放。看着这幻象,韩盈恍惚着,喃喃出声:

    “罚了他,就有用吗?”

    虽没有直说,可这句话的意思,已经隐喻出了周庄溺子的事实。

    若是其他县令,证据到这一步,基本上已经可以判罚,按照其态度,若是想教化民众,还可以在黥为城旦之前,命吏目绑起来在村子里宣扬他的罪过、下场,令百姓警醒,此后都不可擅自杀子。

    但尚傅的注意力,没有放在周庄杀子上,而是饶有兴致打量起来面前的女童。

    从自己见她的第一面开始,她就透露着不凡,这样的相貌,非富足之家可养,还有旁人的尊敬、周庄的祈求、徐田曹的爱护,哪一条,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农家女童身上。

    可它偏偏出现了。

    尚傅原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异常的情况,直到,他听到了韩盈这一句反问。

    有用吗?当然没有多大用,养不起孩子的农人还是会溺子,只不过行为会变得更加隐蔽而已,毕竟,再严苛的处罚,面对更残酷的现实,终究是没有用的。

    尚傅明白这个道理,是因为他的见识足够多,可这个农家女童是怎么明白的?而且,她话中的意思,仿佛,她知道要如何去解决?

    想到这里,尚傅心里生出几分对自己的嘲笑。

    果然是老糊涂了,一个幼童而已,怎么会知道这些?

    可不知道为什么,鬼使神差的,尚傅还是问了一句:

    “那你说,怎么样才算有用?”

    被询问的韩盈,还在看着面前的婴儿,剧烈的冲击之下,她万念俱灰,也不在意掩盖自己的异常,而是麻木的说着自己知道的那些:

    “增加粮产啊,用绿肥,挑选粮种,增加水利工程建设,改进农具,休整历法,采用牛耕地……哪一个不是你们该做的呢?可你们为什么都不做啊!”

    韩盈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两个人,一个充满理智,一个满腔怒火,那个理智的自己,仿佛跳开了躯壳,悬在高空,静静的看着满腔怒火的自己发泄。

    她真的好恨啊,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更恨这个时候的肉食者不作为,她身处农家,再努力又能调动多大的资源?

    可这些人掌握着整个县城,有几万人能够调用,他们想做什么都富裕的很,是,他们缺技术,可水利工程从春秋战国就开始修,他们缺这点技术吗?根本没有啊,完全是不想做而已!

    旁边徐田曹听着这话心里一惊,他这才发现韩盈现在很不对劲,便想上前制止住韩盈不要再继续说下去,免得得罪尚傅和其它同僚。

    可他刚想上前,尚傅便快他一步,直接撩袍蹲在韩盈面前,并伸手制止住了徐田曹。

    而韩盈,已经察觉不到旁人的动作了。

    她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回来时,推开草棚门看到的那一幕,之前担忧婴儿,她来不及多想,现在来看,那时的场景,是多么的刺目。

    韩盈的眼前浮起一片血红。

    “还要让女人能够避孕,生够了,养不活,那就不要再生了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徐田曹便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还好,还好,不是什么更加吓人的内容。

    而尚傅看着韩盈,越看,越觉得对方和自己相似,现在的她,就像是自己从友人口中,得到真相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尚傅眼皮一跳,心里顿时明悟过来。

    这孩子受的刺激太大,不能再让她继续想这些事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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